暮色渗进白鹿原的德尔森马术俱乐部时,“阿力”的瞳孔盛着融化的焦糖色残阳。我再次抚过它汗湿的鬃毛,指腹掠过前日磨出的茧——这道痕迹如今像枚带体温的邮戳,盖在人与生灵相认的信笺上。它忽然低头轻蹭我的手背,鼻息里混着野草的清香,仿佛在说:“你终于不再像片被风吹皱的纸贴在我背上。”
马蹄碾碎第一颗露珠时,我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它的步幅悄然咬合。想起书上说的“以心驭力”,原是让后腰随它的起伏轻摇,像芦苇顺着风的节奏弯腰。当“阿力”在地上小跑起来,我的指尖感受到它颈部肌肉的韵律,那是比任何语言都清晰的对话:它用稳健的起伏告诉我“别怕”,我用放松的掌心回应“我在”。风卷着它的鬃毛掠过睫毛,恍惚间看见千万年前的草原上,人与马就是这样以心跳为节拍,丈量天地的辽阔。
展开剩余72%文化学者张龙和杨小丽、张强在德尔森马术俱乐部
文化学者张龙和王小娟、张强在德尔森马术俱乐部
跨上“悟空”的瞬间,马用蹄子轻刨地面——那是它独有的“问好”。残阳把我们的影子钉在大地上,它突然转头看我,眼瞳里跳动的光焰像在挑衅:“这次,敢不敢和我一起疯?”加速的指令未落,它已箭般窜出,我的惊呼卡在喉咙里,却在腾空的颠簸中突然松手——缰绳从指间滑落半寸,它的步伐竟骤然舒展,仿佛在说:“早该这样,让风决定方向。”
失衡来得毫无征兆。当我在惯性中坠落,看见“悟空”急停时前蹄扬起的弧线,像道温柔的弧光为我圈出安全的领地。臀部触地的刹那,它调头缓步走来,温热的鼻息拂过脸颊——那不是胜利者的审视,而是同伴间的检视:“疼吗?下次,我会等你坐稳些。”指尖插进泥土里,摸到它方才踩出的蹄印,凹凸的纹路里藏着未说出口的默契:我开心的站了起来,原来最好的掌控,是松开缰绳时仍相信彼此的节奏。
突然天空飘起了滴滴细雨,雨丝漫过原野时,我倚着围栏抚摸着“阿力”的鬃毛。它偶尔甩头,把草屑抖在我肩头,像在分享一天的秘密。远处“悟空”的轮廓被雨幕浸成深红,它忽然昂首长嘶,声音掠过我的耳际,撞上白鹿原的山脊又弹回来——那是我们共同听过的风声,是颠簸中学会的彼此迁就,是坠落时依然相触的温度。
离马场时,暮色已凝成墨蓝的茧。掌心残留的马汗渐渐风干,却留下某种更珍贵的东西:当我们不再追问“谁驯服了谁”,而是在马蹄与心跳的共振里,听见灵魂轻叩的声响——原来天地间最动人的相遇,从来不是征服与被征服的角力,而是两个自由的生命,在时光的原野上,用疼痛与欢笑,共同谱写一首关于懂得的牧歌。雨会记得,那些溅起的泥星里,藏着比星辰更璀璨的对话:你教会我用柔软承接力量,我懂得用信任回应倔强。(张栢溪)
发布于:陕西省